也許我老了：陳昇《歸鄉》

我家有兩張陳昇的專輯，是《魔鬼的情詩》及《魔鬼的情詩II》，我記得前者是從一位長輩家中發現了，然後他讓我拿走，後者則在二手店購入。十幾年前的我，對於這兩張唱片，又或者，陳昇的歌，被感動的都是有限公司，大概只有把悲傷留給自己、不再讓你孤單、最後一盞燈及最後一次溫柔又或者恨情歌——對對對，都是情歌，極其量還有２０歲的眼淚及風箏，不過，人成長了，再聽一些歌，感受是可以完全不一樣。

所以，對於陳昇這張《歸鄉》，我聽說是一張很感人有關家鄉的唱片，而我第一次聽點題作已經被吸引了。拿到這張唱片，我真的聽了很多很多次，最初是沒有刻意去聽歌詞，感覺是悲傷而飽歷風霜的，而聽罷一次，又再聽，某個不用上班的下午，就這樣聽著，可能不其然睡著了，但不是悶，而是心很平靜的。

結他一奏起，簡單幾個音已經叫人靜下來，然後是昇哥的啦啦啦，是充滿感情的啦啦啦，歸鄉就是這樣的一首歌，他像在向我們說故事，介紹他的故鄉：「一如我昨天離開她，她沒有說話；一如我今天走向她，她沒有說話」，這個「她」，是指故鄉也指已經離世的母親，「回來了貪玩的孩子」或者「回來了迷失的孩子」也是故鄉的人給一個歸鄉人最親切的回應，他在歌曲裡簡單的寫下故鄉的點滴，而聽歌的人，就算沒有離鄉背井，也總想到一些回不去的好時光。一首打從心底裡隨時殺你一個措手不及的歌曲，有練歷的人，特別容易被感動。

繼續以Acoustic guitar為主要樂器，美麗的哲學課調子聽來輕鬆，卻用上一首歌寫下人生：「每個人都搶了單程票，搭上了奔向末日的列車」，「也許後悔也有人跳車」，「但是別問我是否想要重來，也許可以吧只要你還在」，人到六十的陳昇這樣描述人生，你又感受到幾多？

61號省道、賣田與七叔這幾首歌都是寫一些人的故事：有在路邊檳榔店工作的甜心寶貝，有那位已經離世的七叔的故事，有關於七叔及爺爺離世後那些原本用作種莊稼的田都被賣走的故事，結他之餘偶上出現三弦琴，每首歌除了是昇哥回鄉的感想，也有他對於人面全非的家鄉當中的小故事，昇哥說故事真的很強，每首歌都充滿畫面，還有感情。當中長達六分鐘有多的賣田注入了他帶點激動的情緒，而七叔則帶著濃濃的思念，最後的西塔琴獨奏很有味道。

海峽寫給瘋了的無依的外省老兵故事，連回鄉都不懂：「泉州廣州南溪州，這是哪兒來告訴我！主義啊！領袖啊！任憑國家都拋棄我！」聽來讓人更覺悲涼。成功的旅社由西塔琴開始，屬於悲涼而滄桑，以一個旅人來描述人生，「最後一段旅程似乎沒有盡頭，而你始終不願原諒你自己」，「平凡無趣的生活又回到了原點，難道這是我要的生活」。在多采繽紛的人生走到最後，可能，回歸最簡單平靜，是最理想的。

混唱著台語國語的穗花，是一首很動人的情歌，旋律與編曲都是美麗動人的，而寫的是一段已逝的愛情，屬於本鄉人與外省人的愛情，放在一首很傳統很有味道的旋律，「我要教你說台語，說我常會想到你，誰是微風是稻米，初戀悲情的Harmony，我要跟你說台語，求你不要再哭泣，別了故鄉我的愛，稻子跟風不能在一起」唱到最後，總有點激動的，畢竟真的愛過。

描述有些離鄉後學壞得到苦命結局的阿春之後，浮雲車站是一首放在唱片末段的結尾歌，經歷了很多，有很多人已經離開，仍在車站的你我會問：「你會在雲端等我嗎？」同時，也為我們的過去好好說再見，放下執著，讓自己自在的活最後一段旅程。

人老了，回望很多以前的事，學習放下，學習好好的活，學習別離。於是，昨天今天明天，是一個交給每個人的選擇題：你選擇一直活在昨天，活在當下還是想著明天？當你在選擇時，身邊的人或許已經等不到而離開了。

到了某種年紀去聽陳昇的歌，是很不一樣的，特別聽這張《歸鄉》，沉溺也好，被觸動也好，畢竟能夠被打動，感受心仍在跳眼淚還會流，並不容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