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8月21日星期五

當太陽殞落之後:《陽光普照》

某一個周末上午,友人到訪,一同在Netflix看了《陽光普照》。兩小時三十六分的電影,不短,很好看,特別是我們是華人,明白華人社會的家庭,對於子女的期待,對於絕不宣之於口的想法,對於父母與子女之間不講永遠不知道的愛,都很有共鳴。

而相信重點是電影提到的:當大家都要我成為太陽,但我的太陽在哪裡,我又能否有一刻不當太陽呢?

理髮師琴姐(柯淑勤)與教車師傅阿文(陳以文)育有兩名兒子:長子阿豪(許光漢)很會唸書很懂事,更因為對於自己公開考試成績不滿意(是足以進入大學的只是不能讀他最想讀的那科)而重讀;次子阿和(巫建和)是個讀書不成的小混混,早年更因為被人欺負,跟有黑幫背境的朋友菜頭(劉冠廷)抱怨,菜頭戲言要去砍欺負他的人,怎知真的砍了,阿和與菜頭因此被判進入了輔育院。而他還在輔育院期間,更跑來一個未成年懷有身孕的小女孩小玉(吳岱凌),原來他是阿和的女朋友。

在華人社會這種設定之下,很順理成章地,爸媽對阿豪很放心,以他為榮,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。至於阿和,當爸的直頭當生少個仔,跟陌生人永遠說自己只有一個兒子,而琴姐這位母親,沒有放棄兒子,更擔起照顧小玉的責任。

很老土的還是要說,家家有本難唸的經,有時我們總會選擇逃避。所以阿文不想理阿和,覺得阿豪就是他繼續努力賺錢的動力;琴姐兩個兒子都疼,但阿豪太生性,自然不用太花心思。結果某個深夜,在別人眼中什麼都最好的阿豪,突然跳樓自殺身亡。

喪禮之後,跟阿豪一起唸重讀班更喜歡阿豪的郭曉貞(溫貞菱)跟琴姐分享阿豪生前傳他的最後一個短訊:

這個世界,最公平的是太陽,不論緯度高低,每個地方,一整年中,白天與黑夜的時間都各佔一半。前幾天我們去了動物園,那天太陽很大,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,他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。我有一種說不清楚模糊的感覺,我也好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,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,但是我環顧四周,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,包括妳、我弟,甚至是司馬光,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。可是我沒有,我沒有水缸,沒有暗處,只有陽光, 24 小時從不間斷,明亮溫暖,陽光普照。

從電影一開始我們看到阿和跟菜頭砍下別人的手,很震憾;然後劇情推進著都是家庭事的日常,直到阿豪無預警的跳下去,更震憾。觀眾被震憾,劇中的爸媽弟跟疑似女友,同樣不能接受。

日子還是要過,琴姐跟阿文這對夫婦的溝通一直好像有著距離,女人還是比較堅強,縱使傷痛,還是要站起來,還有阿和的小女友(後來在阿和未放出來前結婚了)與孫兒要照顧,反觀阿文,一蹶不振了好一陣子,到阿和放出來,又不願面對這個兒子,一直不回家睡。

阿和當然有重新做人,獲得洗車店聘請,還去當夜更便利店職員多賺錢。又是傳統華人家庭,心結永遠不會說出來,阿和忙著重新做人根本不知從何跟爸爸解開心結,爸爸是傳統男人,更不會說出來。

很喜歡有一幕,爸爸阿文在夢中重遇阿豪,告訴他要離開了,然後在便利店見到阿和,再次聊起來。

我們以為這家人可以重頭來過,但菜頭覺得自己是被阿和害的,放監後再次跟了黑幫,然後一直威脅阿和替他做壞事。

當我們看得咬牙切齒,有一次阿和替菜頭再做壞事之後,菜頭不見了。後來阿和才知道,菜頭死了。

鏡頭一轉,阿文與琴姐拜祭阿豪之後,兩人往行山,登頂之後,琴姐忍不住怪責阿文沒有去愛阿和,時常口中說著「把握時間,掌握方向」(這是阿文教車公司的助佑銘)卻沒有為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做點什麼,我們知道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。

看著琴姐與阿文哭著相擁,兩夫妻終於再次真正的互相扶持,就像兩人登山時一樣。

陽光普照,阿豪一直被迫成為家中的太陽,硬撐著家中各人逃避不願面對的問題,直到阿豪走了,這一家,墜入黑暗,各人重新學習如何成為別人的光,再次建立這個家。

很有意思,很有意思。在無比傷痛與絕望之際,我們還是應該抱著希望,陽光,總會再現的。

電影在金馬獎成為大贏家,而的確好幾位演員都演得很好很好:我很喜歡巫建和的演出,從覺得自己早已被家人放棄的頹,到洗心革面,到獨自承受迫害為了保護家人,然後獲得重生;爸媽兩人,陳以文與柯淑勤,老戲骨,用最自然的演技將可能在你我身邊都有的爸媽角色演活了。

趁Netflix還有得看,請不要錯過這部好戲。

我當然很很很希望,盡快能夠到台灣進戲院看電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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